这是艺术史上一个很动人的故事。一尊公元2世纪的古罗马美男子雕塑,如同断臂的维纳斯,不知丢失了俊美的脸部。虽然被后人修复,却让人禁不住绞尽脑汁地去揣测,它丢失的一半到底命运如何?失在何方?离自何时?毁于战乱?无人知晓。就这样流传了千年。越是珍品,它的命运越让人痴迷。奇迹出现在2016年,一个不起眼的浮雕雕塑竟然是它失去的脸部!让无数人着迷的它终于破镜重圆。重圆的过程不仅让艺术爱好者啧啧称叹,更是充满了科研般探索的魅力。
这尊雕塑是非常有名的古罗马美男子Antinous的半身像雕塑(Bust)。雕塑本身非常具有艺术美感,尤其他富有特色的卷曲头发,成为后世千年里艺术家们不断模仿的对象。此物本非人间有。Antinous原本是人,死后被神化为了奥林匹斯山的一员,在罗马帝国里广受敬仰。
Antinous,一个头发卷曲的少年,是古罗马皇帝哈德良(Hardrian)最为宠爱的男性同伴。无人知道他们两人的确切关系,据推测Antinous是哈德良的情人。同性情人在希腊罗马时期很普遍,也是柏拉图在《会饮篇》里最为尊崇的恋人关系。
公元前130年,他在陪伴哈德良视察埃及行省时,不幸溺亡在尼罗河。哈德良无比悲痛,极尽所能在自己的帝国里去纪念他,给了足够的殊荣。Antinous生平很少有历史记载,后人们只知道他出生在说希腊语的地方,离世时大约20岁。Hardrian在他溺亡的地方建立一座以其命名的城市-Antinoupolis。
同时把他升为神,为其做的雕塑更是不计其数。流传至今的Antinous的雕塑至少有一百多个。不仅如此,还把他的头像印在了罗马帝国通行的硬币上。
第一张图便是流传今世的第一个Antinous雕塑,便是故事的主人公,现藏于意大利罗马市 Palazzo Altemps的罗马国立博物馆。特色的卷曲头发、光滑细腻的皮肤、圆润的脸颊和深邃的眼睛,让人神往。它的脸部是后人修复的,但脑部和上身却是公元2世纪的作品。Antinous的生平和神化过程,成为了后来艺术家们炙手可热的话题。
这是一个专门探讨Antinous被神化过程的德语论著(Immanuel Weber, 1659-1726)
1762年法语Encylopedie对Antinous雕像比例的描述
天文史上曾经有一个以Antinous命名的星座。这个星座在天文史上似乎是突然出现的,也是Antinous被神化的证据。总之,作为古罗马五贤帝之一Hardian,因为爱屋及乌,让他这等人物 匪夷所思般宠爱的美少年,必然被后人们津津乐道。
这尊罗马Antinous半身像的脸部,最晚是在18世纪补加的。因为1756年,艺术史学的开创者Johann J. Winckelmann在Ludovisi见过这个半身像。他记录过它的脸部是新的。但他没有说,这发生在在当时,还是在古代。一直到1901年,被卖给意大利政府前,这尊雕像一直保存在Ludovisi。
故事的舞台,由罗马国立转移到芝加哥艺术馆(Art Institute of Chicago, AIC)。
AIC馆藏的Antinous浮雕肖像(Relief Profile)(曾经有一个用石膏修复的鼻子和脖子)
这尊浮雕肖像是AIC的第一任馆长Charles L. Hutchison于1898从罗马购入的,大约是公元2世纪的作品。Charles把这个雕塑留在身边二十多年后,捐给了AIC。购入时,它被放在一个大理石板上,以浮雕肖像的形式示人。
芝加哥Antinous像最初的样貌
1913年,AIC的管理员Frank B. Tarbell发现这件作品实际上是一件三维肖像的一部分。芝加哥大学的埃及学家W. Raymond Johnson曾经去过罗马国立博物馆,对那儿的Antinous半身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他对这尊后人修复的半身像充满了疑问。更加惊奇的是,肖像碎裂角度和芝加哥雕塑的平面角度大致相同。
罗马Antinous像脸部和后脑的修补痕迹
雕塑脸部有一条不太明显的、颜色略深的长纹,从右耳前,穿过右侧脸,环绕整个头部,但在头顶处却粘合的天衣无缝。
2005年,Johnson主动联系了AIC,正式提出了他的hypothesis:芝加哥Antinous浮雕像和罗马Antinous半身像其实是一个!这个假设被搁置了数年。
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,但常识告诉我们这种巧合很罕见。越看这个半脸像,就越感觉他们之间有着某种联系。时间到了2013年,两地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开始了合作,试图验证Johnson的假设。他们通过数字技术对两个雕塑进行了三维扫描。在虚拟模型里,除去了罗马Antinous像黏合线以上的部分,再将两者重合,似乎比较搭配。
然后他们利用三维打印,将两个头像打印出来,进行了实物对比。用石膏填充了仍然存在的裂缝。
从艺术的角度,它们配合的是如此完美。况且它们的时间也是及其一致。
芝加哥Antinous的脸和罗马Antinous的脑部及肩膀重组的石膏模型
历史的疑问尘埃落定,让无数人牵挂的第一尊Antinous雕塑终于在2016年的芝加哥破镜重圆,并在AIC一起展出。可能上一次的相聚是250年之前,也或许是千年之前。至于罗马Antinous像后加的部分,作为历史的一部分,仍将与主体一起存在。而芝加哥的部分则留在AIC。